文化中國行｜煙火味里，非遺生生不息

習近平總書記強調，要扎實做好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的系統(tǒng)性保護，更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，推進文化自信自強。

閩劇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。

6月7日，文化和自然遺產(chǎn)日前夕。福建省閩劇藝術中心的舞臺上——

凌福順在溪畔用雙手捧著入黨通知書，雙目不離。絲弦激越，他緩緩唱道：“心如江潮澎湃，不由淚落滿腮……”

鼓聲起，溪畔的背景漸變?yōu)橐幻纥h旗，凌福順面向旗幟，舉起右拳，抑揚頓挫道：“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！”

音樂轉而抒情，場面莊重感人。

燈光瞬間聚焦到一名現(xiàn)代裝束的少先隊員，她旁白道：“1934年10月30日，獨立師輕取周墩，周墩縣蘇維埃政府成立，凌福順被推選為軍事委員。”

……

演出結束后，一名觀眾說：“看了這部劇，為民族大義赴湯蹈火的家國情懷被喚醒。真想不到，演出這么感人！”

這是省實驗閩劇院為慶祝新中國成立75周年而推出的閩劇現(xiàn)代戲《烈士凌福順》。院長周虹說：“我們要堅持把守正創(chuàng)新作為藝術創(chuàng)作的活力源泉，創(chuàng)造更豐富的閩劇表現(xiàn)形式和更多元的場景舞臺，以契合時代和觀眾的審美特點。”

閩劇《烈士凌福順》在榕公演。記者 郭斌

既是傳統(tǒng)的，又是現(xiàn)代的

紅色題材講述革命年代的故事，而觀眾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今天。傳統(tǒng)戲曲如何打破時空和情感距離，獲得觀眾共情與共鳴？

導演林蓓瓏原是閩劇演員，后考入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。創(chuàng)作閩劇現(xiàn)代戲《烈士凌福順》，林蓓瓏將話劇的表現(xiàn)手法融入戲曲，還選用近30名小學生參演。

在凌福順入黨、被捕、犧牲等情節(jié)中，參與演出的學生們或朗誦，或合唱，林蓓瓏采用切光等方式呈現(xiàn)穿越時空對話的效果。她說，“家國情懷，從純真稚嫩的心聲中表達出來，更具感染力”。

為增強藝術感染力，她帶著學生們觀看電視劇《覺醒年代》，一遍遍模仿朗讀劇中陳喬年的臺詞，力求讓“每一個眼神、每一句臺詞”走進觀眾心里。

傳統(tǒng)的戲劇，現(xiàn)代的審美，閩劇在創(chuàng)新、在創(chuàng)造，這是我省非遺項目傳承的一個剪影。

《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法》指出，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，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傳并視為其文化遺產(chǎn)組成部分的各種傳統(tǒng)文化表現(xiàn)形式，以及與傳統(tǒng)文化表現(xiàn)形式相關的實物和場所。

福建是非遺大省。古老的非遺，正以嶄新的身姿，活躍在當今人們日常生活中。

跨越千年，“街”續(xù)文脈。2020年3月，莆田市啟動興化府歷史文化街區(qū)保護修繕項目，還原古街歷史文化風貌，并于2022年國慶節(jié)正式開街。

街區(qū)的縣巷引進當?shù)胤沁z項目，成為“莆陽百工坊”非遺一條街。夜幕降臨，燈火璀璨，人流如織?？h巷南口雄立“文獻名邦”牌坊，不遠處店鋪是“皮雕文化非遺體驗中心”。

店內，游客正圍觀一幅巨作——高3米、寬2.3米的黃牛皮占據(jù)一整面墻，雕著雙龍騰舞、祥云繚繞，構成金色的“福”字，“福”字下面，是武夷山、日光巖、媽祖等圖景。

據(jù)史料記載，莆田皮雕出現(xiàn)在明弘治年間，用于箭囊，是市級非遺代表性項目。莆田皮雕技藝第五代傳承人陳志鴻說：“以前，我從事皮雕藝術創(chuàng)作，也做過一些傳統(tǒng)產(chǎn)品，像皮箱、皮盒，這些東西是小眾的?，F(xiàn)在，我們開發(fā)新產(chǎn)品，讓非遺元素進入大眾生活。”

店里擺滿陳列柜，展示各種皮具，有皮包、掛飾、擺件、動物造型等，多達200余款。

“這是一只木雕加皮雕的包裝盒，是一家大牌奢侈品廠定制生產(chǎn)的。”陳志鴻從展柜上取下一個皮飾木盒，木香裊裊，飾皮手感溫潤。游客把玩半晌，卻打不開盒子。

“這巧妙利用了另一種非遺技藝——榫卯結構。”他在盒子上部邊緣輕輕撥動木條，盒內乾坤頓時一展無余。

巨大的“福”字與琳瑯滿目的小皮具同室，產(chǎn)生強烈的“代溝”，但它們之間，似乎又有一條共通的紐帶：傳統(tǒng)的內核，現(xiàn)代的形式。

皮雕巨作《龍騰盛世 福耀八閩》亮相莆田非遺一條街。圖源：荔城在線

既是民族的，又是世界的

泉州提線木偶戲，古稱“懸絲傀儡”，2006年入選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保護名錄。

清源山下，泉州木偶劇院座無虛席。“孫悟空，吃我三劍，我就把芭蕉扇借給你！”臺上，鐵扇公主揮舞手中雙劍，對孫悟空大聲喝道。

鼓聲弦樂鏗鏘錯落。表演者操持手中絲線，口中唱著臺詞，牽動木偶手腳舞動，與聲音無縫配合。30多根懸絲當空，前排的觀眾依稀能看清絲線動向。

臺下，觀眾被表演深深吸引，小朋友們更是瞪大眼睛，眼光追隨木偶，大氣不敢喘一口。坐在后排的想看得更清楚，有的站了起來，有的身子前傾，凝神觀看。

這是泉州木偶劇團在表演保留劇目《火焰山》。

劇團團長洪世鍵說，世界上很多地方有木偶戲，泉州提線木偶有其獨特之處，它一直堅守傳統(tǒng)形式，唱腔、配樂仍用傳統(tǒng)傀儡調。而且，最多的提線有三十幾條，平常使用的有二十幾條，而外國的只有幾條線，十來條線算很多了。

在閩南，木偶被稱為“嘉禮”。“嘉禮”，就是美好的奉獻。前棚“嘉禮”后棚戲。“棚”就是戲臺，民俗活動中，如果木偶戲和梨園戲、高甲戲等同場演出，木偶戲必須排在前面。

今年“五一”假期，泉州市木偶劇團共演出39場，迎來2萬余名觀眾，門票總收入110多萬元，一票難求。

泉州提線木偶戲因承載鄉(xiāng)愁記憶而蜚聲海外，是世界認識中國的一張亮麗文化名片。2005年2月7日，紐約聯(lián)合國總部禮堂舉行中國春節(jié)文藝晚會，泉州提線木偶的表演征服了來自不同國度、不同民族、不同文化的觀眾。2008年8月8日，北京奧運會開幕式，它在《燦爛文明》戲曲篇章中領銜登場，表演《四將開臺》，向全球40億觀眾展示提線木偶的魅力。

圖源：@泉州木偶戲劇院

泉州市木偶劇團建團70多年來，出訪300余次，與80多個國家和地區(qū)進行文化交流。“木偶戲是沒有文化疆界和年齡界限的藝術，相比較而言，更容易打通文化、年齡和階層等界限，令人們回憶童年、保持童心。”劇團名譽團長、藝術總監(jiān)王景賢說。

懸絲木偶，是我省非遺項目不斷走上世界舞臺的一個縮影。

今年春節(jié)前夕，由澳門特別行政區(qū)政府、福建省人民政府聯(lián)合主辦的福建非遺展演活動在澳門拉開序幕。

舞臺上，有提線木偶和詠春拳表演，有傳統(tǒng)技藝及工藝品展演；舞臺下，有福州同利肉燕、耳聾伯元宵等小吃體驗，還有“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展”，德化瓷燒制技藝等海絲文化相關非遺項目，與朱子文化、“福”文化等相關非遺項目同臺展陳。

觀者贊嘆不已：“知道福建是非遺大省，但沒有想到類別這么多，亮點這么多，讓人目不暇接。”

既離不開生態(tài)，也離不開實踐

非遺，不單單是一個個具體對象的自身，也不是單純孤立的文化現(xiàn)象。它的孕育、生成和發(fā)展，離不開生態(tài)，離不開實踐。

歷史文化名街福州三坊七巷，發(fā)軔于晉朝，形成于唐、五代，完善于兩宋，鼎盛于明清，被譽為“里坊制度活化石”“明清建筑博物館”。

福建省福州市鼓樓區(qū)三坊七巷歷史文化街區(qū)，燈光璀璨，游客選購物品、欣賞夜景、品嘗美食。記者：謝貴明

福州南后街人潮涌動，近50個非遺項目和中華老字號在此落戶，升騰著煙火氣與人文味。街頭藝人制作手工畫扇、捏面人和糖畫，小小物件勾起童年記憶；游客體驗制作茉莉花茶，拿著竹篾練一練醒花技藝。走累了，在同利肉燕嘗一碗太平燕，在秋官郎魚丸吃幾粒魚丸。

走進朱紫坊，福州市漆藝術研究院落戶于此，福州國際漆藝雙年展在此舉辦，漆藝大師工作室在此設立。這里成為具有濃厚漆藝文化氛圍的文化街。

步入衣錦坊，一處大宅內一方60平方米大小的魚池，四周綠植蔥蘢，掩映著假山亭臺。魚池中，立著四角方亭，歇山式屋頂恰似燕子展翅，這就是著名的水榭戲臺。戲臺正對面，花廳兩側墻上掛著10幅閩劇劇照，正上方匾額寫著兩個大字：文魁。

6月7日，這里舉行一場閩劇折子戲公益演出。鑼鼓聲起，3名身著紫色長衣、發(fā)插鮮花的女子翩翩而至，仿佛從天上飄落人間。在鶯鶯曲聲中，游客贊嘆道：“太美了！”他們紛紛舉起手機，定格這一美好瞬間。

始建于明萬歷年間的水榭戲臺在2006年得到全面修復。如今，這里常態(tài)化舉辦福州閩劇、評話、伬藝等非遺表演，吸引了眾多游客。

在福建，傳統(tǒng)文化歷史積淀豐厚，非遺資源豐富。

全省現(xiàn)有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145項、省級非遺代表性項目705項、市縣級非遺代表性項目3359項，有9個項目入選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非遺名錄（名冊），是我國在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非遺保護三個系列獲得大滿貫的唯一省份。

這里，非遺保護和傳承得到了各級政府的重視和支持。

加大立法力度，我省出臺實施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保護條例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申報評審管理暫行辦法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代表性傳承人認定與管理辦法等；設立閩南文化生態(tài)保護區(qū)等5個文化生態(tài)保護（實驗）區(qū)，非遺和自然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一體保護；實施“福建名老藝人薪傳計劃”、非遺傳承人研修培訓計劃、傳承人記錄工程和數(shù)字化建設。

這里，為非遺提供展陳、發(fā)展的支撐空間越來越大。

立足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，正在打造福州上下杭、莆田興化府等非遺特色街區(qū)，培育非遺業(yè)態(tài)聚集地。經(jīng)過一年半培育，興化府非遺一條街建有4個非遺展廳，25個非遺項目落戶開張。

這里，非遺實踐豐富，民眾廣泛參與和認同。

在全省非遺項目最多的泉州，2012年，以泉州提線木偶戲等為主的“福建木偶戲人才培養(yǎng)計劃”入選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公約“優(yōu)秀實踐名冊”，成為我國迄今為止入選該名冊的唯一項目。而另一廣受喜愛的非遺項目南音，1990年起就走進全市中小學，開展教學，舉辦演唱比賽。34年來，逾20萬學生受過熏陶，培養(yǎng)了大量愛好者和專業(yè)人才。目前，泉州地區(qū)共有南音社團逾200個，社區(qū)活動點兩三百個。

這里，非遺項目借助嶄新的傳媒平臺擴大傳播。

2023年，泉州蟳埔簪花圍強勢“出圈”，抖音平臺“蟳埔簪花”相關話題閱讀量超80億次，“蟳埔女”話題超15億次。今年春節(jié)期間，蟳埔村游客數(shù)量超過36萬人次，“五一”期間超過32萬人次。簪花圍這一古老的蟳埔女習俗，還邁出國門，走向世界。

蟳埔村街頭巷陌，處處是頭戴簪花的游客，仿佛像流動的花園。記者：王福平

這里，“非遺+”方興未艾。

“非遺+旅游”不斷升溫。6月15日，全國二十四節(jié)氣旅游美食及線路評選結果揭曉，我省“食在當夏 尋味非遺”節(jié)氣食俗之旅從368個夏季節(jié)氣旅游美食及84條線路中脫穎而出，入選全國重點推薦。“非遺+研學”引人關注。福州市文化館非遺研學活動、廈門市“趣味答嘴鼓”研學營、漳州市“花樣漳州小小文旅推薦官”等，讓非遺進課本、入課堂，引導提升青少年文化底蘊。

見人見事見生活，這正是非遺鮮活的生態(tài)。

《福建日報》2024年6月26日第01版

《福建日報》2024年6月26日第02版